给我勇气

    谈话不了了之，两人之后也没有更多交流，但有一件事直到睡觉时耿侜也不明白——易眠为什么要定一间房，而且是大床房。

    她本来就有点认床，现在身边躺着另一个人就更加难以入眠。

    平心而论，床其实挺大的，但耿侜总觉得易眠近在咫尺，闭上眼时耳边是她的呼吸声，鼻尖是她的气味。

    又因为傍晚的聊天，她想远离易眠的同时又想靠近易眠。

    空调温度似乎有点低，易眠源源不断渡来的温热体温便更加深了她靠近的欲望。

    辗转反侧好几次后听到易眠沙哑的声音，“睡不着？”

    “抱歉。”耿侜睡不着觉时就想翻身调整姿势，小时候她妈还说她身上长钉子。

    不过要怪也只能怪易眠订了一间大床房。

    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，方才还无比渴望的热源靠了过来，易眠像是睡蒙了，仅凭本能在动作。

    她将手臂从耿侜颈下穿过，把人揽进怀中，轻轻拍着她的臂，“失眠？”

    好温暖，而且温柔。

    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的人，话音低到近乎呢喃，身上的香味和热意一起涌来，耿侜情不自禁往她怀里钻，最终靠在她胸口闷声说：“嗯，认床。”

    易眠温热的脖颈让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气愈发迷人，耿侜轻声问：“你用什么香水？”

    “太平洋寒流。”

    耿侜很少用香水，认准了一个味道就不会更改，她现在用的香水还跟十八岁时朋友送给她的第一瓶香水同一个牌子。

    所以她对香水没什么研究，但她觉得这个名字和味道跟易眠很搭，清冽干净又澄澈柔软。

    易眠回答完这个问题后渐渐沉入梦乡，耿侜把头埋在她颈窝，独自将这迷蒙中才能展现的亲昵和温暖珍藏在脑中。

    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一个拥抱带来的安心。

    安心到此刻她不想再纠结没得到的爱和已离开的人，她依偎在易眠怀中，心里无比安宁，正如先前依偎在母亲的身边能获得的那份平静。

    如果让耿侜选一件最幸福的事情，那她一定会说拥抱。

    温暖的，紧密的，将人环圈在其中的，一个拥抱。

    可以将一切不安与焦躁弥平的一个拥抱，能够把自己深埋其中的一个拥抱。

    满盈的幸福感让她睡了一个好觉。

    第二天醒来时易眠已经洗漱过坐在客厅，听见她的声音抬头，“醒啦，运气不错，今天天气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刚叫了早餐，你去洗漱一下，吃完出发。”

    到达诗巴丹登记过证件后她们再次乘船前往潜点，今天的天气确实非常不错，阳光明媚万里无云，浪也不是很大，耿侜阖着眼听海浪的声音，易眠安静地坐在她身边。

    到达潜点后两人换好装备，做完安全检查入水下潜。

    海水自四面八方包裹而来，二人随着潜导的指引慢慢下潜，耿侜觉得所有的烦恼与不快似乎都留在了海面上。

    这里是另一个世界。

    一个有不知名小鱼摇着尾鳍在身边游弋的世界，一个被五彩缤纷珊瑚包围的世界，光线透过海面折射出细小的气泡，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渡上了一层光。

    耿侜先前考了证，却并不经常潜水，水下的一切对她而言都还算新奇。

    潜导在不远处停下向她们打手势，耿侜看到，抬眼向不远处望去，注意力在下一秒被尽数吸引。

    数不清的鱼汇集成群，随着光照的方向盘旋向上，如同光柱一般卷携着海水为之涌动。

    杰克风暴。

    上次潜水的时候耿侜也见过，但那次前不久下了雨，视野不好，一切都很浑浊。

    跟今天看到的完全不能相提并论。

    清晰明了，美得震撼人心。

    一切自然而然的美丽在身边穿梭，在岸上难以得到的宁静充斥在周身，耿侜看得出神，片刻后易眠到她身边，潜导在不远处抬着相机示意。

    耿侜侧眸看一眼身边的人，同她一起在生命的风暴之前留下两人的第一张合照。

    中午她们在岛上吃了午餐，下午去另外的潜点完成剩余两潜，体验不算美好，她们一边追着鱼群一边被几百条鱼喷屎，导致后来的照片都渡着一层淡淡的黄。

    好在除此之外风景依旧美丽，也能算作一次特殊的经历。

    返程时的海风刮得猛烈了些，耿侜有点着凉，回到住处洗了热水澡就将自己裹进被子休息。

    她在晚上转醒，不适感已经消散，易眠不在房间，耿侜在露台上找到正在喝酒的易眠。

    “还有没有不舒服，要不要喝点？”

    耿侜给自己倒上一杯酒，“好多了。”

    易眠颔首，抿着酒看聚集在海滩上狂欢的人群，“晚上好像会放烟花。”她突然开口，“要新年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哦。”之前看日历时都忘了自己会在这里度过新年，很新奇的体验。

    “新的一年有什么愿望吗？”

    耿侜顺她这句话思索，愿望好像有很多，希望自己能找到活下去的勇气，希望新的一年依旧可以得到令人安心的拥抱，希望从今以后生命中没有分离，希望有人能够一直陪伴自己，希望与人的关系可以不要这么令人捉摸不透。

    可惜没一个能说出口的。

    “希望自己能有勇气吧。”耿侜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。

    活下去的、爱人的、分离的、豁出去的、向前一步的，有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的勇气。

    “那就祝你如愿以偿。”

    易眠没再追问，两人安静地喝着酒等待新一年的到来。

    新年的倒数很快走到了终点，也走到了起点，海滩上人声鼎沸，所有人都兴致高涨地一齐倒数最后的时间。

    齐声的倒数之后一束束烟花直冲天际，璀璨耀眼的火光在夜幕中炸开，恰如朵朵盛开的鲜花。

    海滩上沸反盈天，露台里却寂然无声，身边人的面庞在斑斓的烟花之中明明灭灭，耿侜怔然望着接连不断的烟花，最终在震耳欲聋的各色嘈杂中偏头看易眠。

    “新年快乐，祝你快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