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 魅魔小姐最爱“自己”

    与此同时，在魅魔少女的梦里，回忆中。

    同样是夜幕降临，却非山谷遗迹，也无夜半山雾。白日里鸟语花香，惠风和畅的森林，如今为清冷的月光照映，也显露出森冷的一面，远处回响着野兽悠长的嚎叫，更衬出夜的寂静。

    鸟儿回巢，小兽返洞，静谧的森林里，只余下渐渐升起的严寒，以及四处游荡的掠食者。

    对了，还有一名墨发蓝眸的少女，她穿着一件精灵织造的精致月白长袍，神情动作颇为狼狈，一手捂着插着根断箭，正在渗血的腰间伤口，正踉踉跄跄穿行在林木间。她身上发间缀着草叶，脚步虚浮间神情惊惶，玉颜亦是苍白如纸。

    前方有一个生着灌木的陡坡，因夜间草叶凝露湿滑，这少女爬到一半，脚下一滑，竟不小心滚落下来，直摔进坡脚下蓄满落叶的凹地里，便趴在地上，一动也不动了。

    许久，直到一只乌鸦“呱呱”落下，正待取食时，这“尸体”才蠕动着，重新“活”了过来。惊得乌鸦扑哧扑哧飞走了，少女则是咻咻轻喘着，捂着腰，弓起背。

    她试图站起来，只不过一用力，腰部钻心般的撕裂疼痛就滚过她的五脏六腑，她身子反射性地蜷成一团，意识就有些模糊了。

    这是靠近北地的森林，森林精灵们的居留地之一，夜间总是分外寒冷，注意到一只窝在羽毛，树杈，干草构筑的暖和的巢里，正睁开一只眼盯着她看的夜羽莺，魅魔少女不禁有些羡慕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……也好像要个这样的巢，如果自己也是鸟儿就好了——身上裹着厚厚的羽毛，肯定很暖和的。魅魔少女神志不清地胡思乱想着，原本澄澈的蓝眸渐渐褪去清明，变得黯淡——她想睡了。

    可是，还不行的啊。

    这样，会冷的。

    她也会冷的不是么？

    而且，还没来得及告别，还没来得及再见一面。

    坏东西，关键时候人就不见了，唤都唤不出来。

    魅魔少女叹了口气，过了一会儿，她开始一点点挪进背向的凹地边缘处，按照以往的经验，这样的地方风会小些。她又抓了些树叶胡乱洒在身上，这便算大功告成了。带着点些微的成就感，她闭上了眼睛，打算恢复些体力，唤醒最重要的存在。

    “醒醒，霖。”反是脑海中先响起熟悉的音声，人自己来了，名为姬蓝霖的魅魔却为难地蹙了蹙眉，半晌，还是决定不予理会——她多少还是有些生气的。

    “霖儿，醒醒。”

    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理她了，可听到这话，姬蓝霖嘴角仍情不自禁地弯了弯，她那殊少血色的苍白玉颜上，也不自知地掠过一抹笑意，她虚弱地，轻轻，淡淡道:“霖就是霖，不要叫霖儿，才不要……霖累了，想睡觉。”

    “但可能会降雪，伤口也还在渗血，记得这附近有一个山洞，离这儿很近了……”脑海中的女声自顾自说了一会，许是知道和少女讲道理是对牛谈琴，于是寰转语气，温声软语道:“霖儿，乖，听……听jiejie的，好么？”紧要关头，姬蓝漪搬出了对方给自己的人设。

    “嗯……听你的，有什么好处啊。方才精灵小姐张弓射我，你也不出现，不提醒我，不保护我的，人都见不着，真不知道上哪里鬼混去了，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什么人了……你是天底下就没用，最坏心眼，最花心的坏jiejie……”

    莫名奇妙背了一大堆锅，姬蓝漪也不生气：“我只能在你身体里，怎么可能接触其它人，即使给我机会，我也不会接触的，我的世界只有你。再说这样子，还不是因为……我不想打扰你与那个精灵亲密吗，所以这几天我待的地方比平时更深一些，但终究是我的错，没有察觉到霖受伤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嘿嘿！这个倒不那么重要啦！不过，难道说……你吃醋啦？”姬蓝霖唇角微翘，虽然面色依旧苍白，却破涕为笑，显是开心自得的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一直都在的，她虽然能一时与你在一起，能碰触到你，但只有我才能与你走到最后，到永远，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。”虽然说是这么说，但姬蓝霖光听对方语气，就知道对方兴致应该不高，不过注意到这个，她反倒更欣喜了。

    “霖你……你怎能这样，因为我不开心而开心……”彼此交流用的是心之声，想对方所想，当然不必说话，便能明解对方心音，除非一方在沉睡、休眠或隔离的时候外。

    “漪，你这是在怪我咯？可我就是开心啊，又怎么样嘛！我就是忍不住！我想再多感受些你对我的爱！你对我的在意！”

    “这还需要感受吗？你又不是不知道，我多么的……在意你，喜欢你，爱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，可是我现在好疼，再哄哄我，或许我就不那么疼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……”其实姬蓝漪认为现在说这些不是好时机，消耗心力会比较多，不过这话她还没说呢，就听见了姬蓝霖的心声——不听不听。

    无法，她复又深吸口气，郑而重之地表白：”我的爱，我存在的意义，我幸福的来源……我爱你、我爱你、爱你，如同天上闪耀的繁星，将穿越永恒抵达终焉……我爱你、我爱你，爱你，如同叶梢负茧的蝴蝶，愿耽于沉溺至死不渝……”

    如此，漪表白了一大段话，直说得身为魅魔，向来滥情的姬蓝霖苍白的脸蛋都红扑扑的了，嘴角也止不住地翘起，人也害羞起来：“好老套的情话，不过我喜欢。唔，果然还是我的漪最好，永远不会欺负我。呐，漪，我也爱你。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

    “木头漪，你该问问我有多爱你的。你知道么？每次你不在时，一想起你，我的心就会变得温暖而柔软；每次你出现在我身边，一看到你，我的眼睛就会浸出泪水，浑身颤抖，心也会跳得好快；每次与你聊天，我就忍不住告诉你，我是多么的爱你，你想要的，不想要的，但凡最好的，我都想全给你，只愿见到你的笑颜，只愿你开心与满足。”

    “这些rou麻话，我记得你与其他女孩子都说过，比如今天那只精灵。好嘛，把对付其它女人的那一套也用到我身上。”

    “漪不懂，我只是想要吃她们的精气而已，嘛我又打不过她们，她们又不像男人那样好对付，言语可不得甜一些么？这些哄骗她们的言语，却是真的，我是一边回味与漪相处时的感受，一边转述给她们听的，对她们做不得真，对漪却是真心实意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儿，她的声音又变得闷闷的:“漂亮的女孩子是‘好吃’，可她们在想什么霖完全弄不明白，前一刻还待霖好好的，下一刻就变得很凶，为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霖儿，我也……”姬蓝漪不得不承认，关于这个，她能知道的也只是姬蓝霖知道的，无法给出真正实用的建议——不说其它，即使是眼前人，她的主意识，自己懵懵懂懂有意识伊始，就与她相伴相生，心音也能毫无障碍的解读，就这样子，她有时候也不了解对方那千奇百怪的小心思。

    “呐，漪你觉得，是不是因为我不够专心，所以她们才这样呢？如果我专心于某个人，像mama那样与母亲结婚？她们会不会待霖好些？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我也觉得，这样对霖来说或许是好事，也许霖能因此获得真正的幸福，我能够理解的。对我来说，最重要的还是霖自己内心的感受，以及这种事对霖有益的程度，只要都好，我……自不会因此不高兴的。”姬蓝漪极力想忍住自心底弥散而开的酸涩，但她那苦涩的笑颜到底还是无所遁形。

    明明方才还说多么爱自己的，结果转眼又要和别人结婚……果然是“魅魔的嘴，骗人的鬼么”？末了，姬蓝漪还是忍不住表露心声：“当然……如果霖能选择不结婚，我自然会非常高兴的。”这番言语无疑是别扭且内敛的，但于矜持的她而言，已是极限了。

    “哼哼！漪的意思是，我嫁的话漪不会不高兴，但如果我不嫁的话，漪会非常的高兴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如果我选择嫁给漪呢？”

    霎那间，仿若丛花盛开。

    全世界的颜色，都变得鲜艳灿烂。

    姬蓝漪无法形容此刻自己的感受，只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有身体，肯定会泪流满面的吧，而且……她真的好想用力打一下面前这个令她欢喜又令她忧的坏女孩子。

    “漪愿意么？如果漪不愿，那就算了。以后我也不会开这种玩笑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当然愿意！”姬蓝漪忙不迭地高声回复，生怕没抓住这个机会，即便……这可能只是这个小恶魔捉弄人的把戏而已。感觉到自己的失态，她极力收束自己的烂漫的心，她明明知道的，主意识如果钟情于虚幻的不存在的自己，其实并非好事，毕竟觊觎主意识身体的人不知凡几，而选择自己，意味着对方放弃了其他的依仗……只为了满足自己的贪心，这样真的好么？

    “到时候就按母亲极东那边的仪礼来咯？”

    “我更想看穿着洁白婚纱，手捧花束，向我求婚的魅魔小姐。”

    “漪好坏，让霖在光明神见证下，在光明神殿里向漪求婚啊，我们身为魅魔，会被光明神烧死的吧。不过既然你想……我大不了到时候去魅惑几个牧师和修女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好，但比起这个，霖要好好的赶紧疗伤，我们才有机会完成婚仪。算算时间，那精灵应当也要追上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还不是为了你，漪说说，我究竟还要吸多少精气，你才能凝出稳定的身形啊，能够让我总是碰触到啊，至少在感觉上……”少女轻轻叹了口气:“霖不想被欺负，被打，被杀了，呐，没用的jiejie，你稳定后，我们结了婚，就回南边的那个小山谷好不好，我们躲在山谷里，一辈子都不出来，饿了，就“吃”对方好了。”末了，少女又有些羞赧地嗫嚅了一句:“霖会很努力的……让你很舒服很舒服，不会偷懒的。”

    “霖……”和往常一样，少女思维的跳脱令姬蓝漪哭笑不得，但她也心知，不顺着对方的话，对方可能就会生闷气，不理人，拒绝交流。如是，和往常一样，她只能敷衍对方:“好的，不过霖儿记住，先保命，我们才能考虑其它事……伤口好受些了吗？我尝试运用剩下的精气恢复了下，应该多少有点效果。”

    “好像好些了，可还是好难受，霖想把箭头拔出来，霖儿想要……蠢jiejie，笨jiejie，坏jiejie，好不好嘛？”魅魔少女身体好了些，就脸蛋红彤彤的，美目流转，嘟起粉嫩的嘴唇，脸颊轻轻蹭着肩头，一下下的，且伴着娇怜柔软的腻哼声，撒起娇来。

    “乖，霖再坚持一会，回到山洞，就能处理了。等霖伤好了，便什么都好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啊，我的jiejie我的爱，比起未来，魅魔更在意当下，除非那个未来足够诱人……那作为补充，你还要答应霖……”少女轻缓声音，抚着脸颊，欲语还羞，半晌，才羞怯地嗫嚅出声:“你……你还要与霖一直做羞羞的事，不只是这一次，我们还要生好多好多的小魅魔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好……好的。”只有一具身体，自己让自己怀孕，真的能做到吗？而且生一大堆魅魔的话，岂不一家人去到哪里，哪里就会发生灾害？姬蓝漪完全不知道这人儿小脑袋里为何又天马行空，突发这样的奇思妙想，不过，紧要关头，她还是决定先安抚，不然把人弄生气，真的赖在这儿，就再没有以后了……

    原来这么简单的么，亏自己还紧张得很，姬蓝霖心底窃喜，和所有贪得无厌的魅魔一样，她得到了想要的，就还想要更多:“jiejie还要答应霖，以后不许说霖笨，成为霖的jiejie兼妻子以后，什么事都要听霖的，不许打霖骂霖，不许乱吃一个魅魔的醋……”

    纵使清冷自持如姬蓝漪，听闻这些，也不禁以手抚额，仍是敷衍:“好的……”反正以这人的性子，睡一觉应该就忘了。

    “那霖也会努力的。”因着欢欣愉悦，又兼之伤势得到缓解，少女总算爬起身来，不过一看到面前陡峭的山坡，她又有些畏缩了，好高啊，于是决定再努努力讹一把:“出了森林，霖不想再四处找那什么七噩镜了，霖想先休息一会，玩耍一会。霖想回去南方，再去找那个人，她欠了霖好多承诺。”

    “但她不记得你了不是么？而且她上次也拒绝过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继续装作不认识她好了，漪，我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，如果这一次她还……那我再也不见她了，好不好嘛！”

    “你想怎样待她，我既不关心也不在意，反正我也不存在，无法阻止你，那我只能答应了。”姬蓝漪回复了对方想要的答案，她以为都这样委屈自己了，这下总该可以了，没想到对方还是纹丝未动。

    “一定要人家亲口说出来么？”姬蓝霖莞尔一笑，不依不饶。

    姬蓝漪当然能听到对方的心声，那就是还要个亲亲——只是刚才对方既然没亲口说出来，她也不太开怀，便只当听不见，这下子，却是再也无法装聋作哑了。虽然这样做，会额外耗费身为宿主的姬蓝霖的心力，但若是不顺遂这人儿，一直耗着先坐不住的还是自己。

    “霖别费心了，我来……”两人都可耗费姬蓝霖心力，在周围凝系出姬蓝漪的幻身，但此刻姬蓝漪还是倾向于自己来办——因为她自己会有所取舍，不像对方一定要凝系得一根发丝都纤毫毕现，而大为损耗心力。

    “霖闭上眼睛。”

    “诶？可是！”

    “现在霖心力体力和精气都不够，霖到底是要看我？还是想被我亲？”

    姬蓝霖没有说话，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恰如被高天轻软的云朵宠幸，又似被和风扬起的绸缎爱抚，这是个转瞬即逝的吻，但姬蓝霖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对方柔嫩唇瓣上的温度与颤抖。

    “嘻嘻！”姬蓝霖立即睁开眼睛，总算叫她逮了个正着——看到了眼前这个双手撑在自己身子两侧，正俯视自己，丰满的双峰压迫感十足，蓝眸中似水柔情漫溢，且满脸绯红羞涩的“女子”。初时这人除了脸外，身形都是较模糊的，看来对方心力用的很节省，不过在姬蓝霖的目光描摹下，姬蓝漪的每一根发丝与睫毛，恶魔角上的每一处纹理，那饱满雪峰顶部的两点嫣红凸起，乃至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节都随她视线的凝汇变得纤毫毕现。

    “又说话不算数！受伤了还这么耗费心力！你疯了不要命了？”被宿主盯着，作为副意识的姬蓝漪无法违背对方的意愿，因而身形被迫维系，无法自主消失。感觉到对方心力因此不断流逝，腰腹处也还在流血，却这样不要命地调戏自己，姬蓝漪既羞又恼，却又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“呐，霖还有一个想法，能不能顺便也答应了啊，反正，今晚也答应霖这么多了……不然的话，霖就这样流血流死了算了。”姬蓝霖小恶魔一般，吃准了对方拿自己没办法，又心疼自己的事实，因而又暴露出了作为魅魔贪得无厌的本性。

    “你说，左右我自己都是你的，自是什么都依你，无论你要做什么，我都愿接纳你。”

    她身下少女闻言，却是面色红如灼华。她踟蹰了半晌，有些像受惊的小老鼠，左顾右盼了一会，仍是退缩了:“算呐，以后再和你说，反正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以后再说吧，现在疗伤要紧，反正我又没法跑掉。”这个要求，似乎不知廉耻如魅魔少女都一时半会不好意思说出口，姬蓝漪好奇，暗暗探听对方心音，果然神思被隔绝了。

    正是不打自招，姬蓝漪不用猜测，就知道这个要求或约定定与那人有关。姬蓝漪闭上眼睛，抹去脑海中那个黑发血眸的女孩的身影，以免被姬蓝霖察觉。

    “我也有一句话想对霖说。”

    “嗯？”

    “我时时在想，如果真的有我，我真的存在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那样，就能真的触碰到你，拥有你的全部，而不用作为那人的替身而存在——后面这句话，姬蓝漪是拨动心弦，在心中浅浅叙说的，她也不知晓对方听见没有，但她私下里，确是想让对方听见的。